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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巴顿方案——印巴分治(中)

互联杂谈14 2019-10-18



 

蒙巴顿方案(二)


坐落在新德里“红堡”旁边的印度副王宫殿现在是印度共和国的总统府。这是一座极其奢华的建筑,以一种“莫名其妙的高傲态度”(后来成为英国首相的哈罗德•麦克米伦这样评价)建造于乔治五世登基的次年,由建筑师卢蒂恩斯设计,历时20年方得建成。宫殿建筑气势磅礴,蔚为壮观,被称为 “印度的凡尔赛宫”。这座巍峨壮丽的御所耗资88万英镑,有350间壮丽的厅堂,是世上为一人享用而建造的最后一幢建筑物。在20世纪,只有饿殍遍野的印度能够建造、维修如此豪华雄伟的宫殿。


按照传统,1858年印度帝国成立后,英国驻印度的总督(Governor-General)加上了“副王”(Viceroy)的头衔。这个单词的词根来自法语roi,即国王,其妻子称“副王妃”(vicereine),来自法语“王后 ”(reine)。使用这种有别于英国其他殖民地总督的头衔,凸显印度帝国的重要性和特殊性。由于印度总督被视为“国王兼大皇帝”(Rex et Imperator,1948年以前英王的头衔)神圣不可侵犯的化身,因此在印度帝国89年的历史里,接受这个荣耀职位的人里没有一位是平民,全都是贵族(韦维尔也是在被封为子爵以后才就任印度总督的)。印度副王的生活尊严华贵,玉食锦衣,举手投足都要兴师动众,宫中仅驱逐禽鸟的仆人就有50名之多,每年初夏,副王还要像帝王游幸一样带着上百名仆人以及成群的侍卫、副官、随员、王公、将军、外交使团,以及数不清的打着“副王殿下钦定供应商”招牌的珠宝商、成衣商、酒商,乘着金色和白色相间的御用专列,前往喜马拉雅山麓的清凉小城西姆拉避暑。25年前,与蒙巴顿一道来印度访问的威尔士亲王在日记中曾这样写道:“亲眼目睹印度副王之前,我尚不清楚国王究竟如何生活。


然而蒙巴顿尚未就任,就做出了许多打破传统的事。他要求在上任时与前任副王韦维尔举行会谈,以从他那里获得真实的、有价值的建议。此举令印度事务部大惊失色,因为正常的程序应该是前任副王乘坐的船只在新副王的御船靠岸的那一刻离开孟买码头返国。就像天无二日的道理一样,印度帝国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个副王。如果蒙巴顿要与韦维尔会谈,则其中一个人必须是以私人身份露面。


蒙巴顿没有选择历代副王们传统的从海路经孟买“印度之门”上岸的到达方式。1947年3月22日,他乘坐由“兰开斯特”轰炸机改装的专机抵达新德里。韦维尔派出了乔治五世访问印度时坐过的镀金四轮马车将新副王夫妇接到总督宫殿。在总督宫的大厅里,蒙巴顿对韦维尔行了鞠躬礼,然后新旧两位副王站在那里,在摄影记者镁光灯的闪照下交谈片刻。这是两位截然不同的人物。蒙巴顿,这位功勋著的战斗英雄,全身焕发出自信心和生命力;韦维尔,这位独眼老兵,刚刚突然被解除职务,受到下属的拥戴。几小时之前,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时乖命蹇,不幸在于组织撤退,避免遭到惨重损失。


韦维尔挽着蒙巴顿的手臂,径直朝宫殿的柚木巨门走去,准备向新副王介绍宫殿的布局,以及他遗留下来的一堆棘手问题。韦维尔声调凄楚地哀叹道:“委任您接替我的职务,我对此感到非常难过。


“为什么?”蒙巴顿神情惊讶地高声问道:“难道您认为我不能胜任此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韦维尔解释说:“您要知道,我对您深怀好感,但是您所肩负的使命着实困难,难以完成。我劳心伤神,曾尝试过各种途径以解决问题,但至今仍无一线希望。我现在走投无路,面临绝境。


随后,韦维尔慢悠悠地历述了他为结束危机所作的种种努力。之后他站起身来,走过去打开保险柜。保险柜内陈放两件物品,他将要移交给新任副王。一件物品放在铺有深色天鹅绒的木匣内,闪现出异样光彩。这是一枚镶嵌有宝石的印度之星勋位团团长勋章,是新任副王未来权力的象征,48小时后,蒙巴顿将佩戴在颈项上出席登基仪式。另一件物品是一卷命名为“疯人院行动”的档案材料。韦维尔一边长嘘短叹,一边把卷宗放在办公桌上:“文件之所以如此命名,因为这确实涉及一群疯子的问题。”他进一步解释说:“不幸的是,时至今日,我仍未有摆脱困境的其他办法。


疯人院行动的内容很简单:从马德拉斯省和孟买省开始,一个省、一个省地撤离英国人,先撤妇女和小孩,再撤文官,然后再撤军队。英国人撤干净后,将狂乱的印度次大陆丢给4亿名互相砍杀的疯子。韦维尔的悲观令对印度局势早已有思想准备的蒙巴顿大吃一惊。“这是令人痛心的解决办法,但我认为这是唯一的出路。”韦维尔最后说道。


当新副王在一片凄怆气氛中接受职务时,埃德温娜在楼下戏剧性地揭开了副王妃的生活篇章。她步入卧室后,吩咐仆人给她从英国带来的两只爱犬“米赞”和“吉布”弄点食物来。她惊愕地看到,两位头裹缠巾的佣人迈着庄重的步子走进房间,每人手端银盘,银盒上的瓷碟内满盛刚刚切好的鸡胸脯肉。副王妃顿时惊奇不已,眉开眼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在战后食品极度匮乏、生活极度清苦的英国,如此美味的食品实属难得的上乘佳肴。她看了一眼欣喜若狂、乱蹦乱叫的小狗,然后向餐碟走去。


“把这个给我吧。”副王后说道。她夺过餐碟,疾步走进浴室,然后随手把门关上。在浴室内,这位即将以印度副王妃的尊严高贵身份为四万名宾客举行盛大华宴的女皇,坐在浴池的边上,狼吞虎咽地吃下为其爱犬准备的食物。


1947年,甘地与蒙巴顿夫妇合影


3 月24日,韦维尔离开印度后,蒙巴顿在新德里宣誓就任印度总督兼副王。维多利亚时代和莫卧儿王朝时代的庄严华丽礼仪结合在一起,显得更加壮观森严。宫殿中心,一排排印度陆军、海军和空军将士,伫立在通往御座大厅的高大的楼梯下面,等待向副王和副王后致敬军礼。他们手中的长矛在朝阳照耀下闪闪发光,副王卫队的骑士们,身着红黄色相间的紧身上衣和白色短裤,脚穿黑色长靴,在楼梯上组成欢迎队伍,一直排列至大厅的门口。御座大厅内,在白色大理石穹形屋顶下,印度各界社会名流齐集一堂,恭候副王驾到。他们当中有身着黑色长袍、头戴英国式卷曲假发、维护英国法律的最高法院法官;拥有无上权力的印度自愿民防队的高级官员;缎缠绸裹、披珠挂玉的各土邦王公;还有尼赫鲁及其国大党的同仁们,他们清一色地头戴白色橄榄形帽,象征独立战士的团结。


当副王一行步入大厅时,藏匿在圆形建筑物一隅的四名号角手演奏起旋律轻快的进行曲。随后,新任副王暨妻子穿过宝座大厅的拱门,顿时鼓乐齐鸣,号角嘹亮,摄影闪光灯噼啪作响,连成一片。路易斯•蒙巴顿和埃德温娜•蒙巴顿缓步向御座走去。蒙巴顿距宝座愈来愈近,此时此刻,他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仿佛登上“凯利号”战舰,或者身处激战前夕。副王和副王妃神情庄重,举止威严,最后在宝座前停下脚步。宝座之上,一项绯红色天鹅绒华盖巍然耸立。


随后,最高法院院长走上前去,蒙巴顿高擎右手,宣誓就职印度副王。传统誓词宣读完毕后,聚集在宫殿庭院的轻骑炮兵鸣放礼炮。与此同时,在印度全国各地,隆隆炮声响彻云霄,与庆祝副王登基的31响礼炮声交织一起,此呼彼应。从喜马拉雅山到科摩林角,从波斯沙漠到缅甸丛林,在印度各地驻扎军队的地方,全体士兵排列成整齐的检阅方队,向新任副王举枪致意。边防军的狙击手们,各骑兵团的枪骑兵,在英国军队中服役的锡克、多格拉、贾特、帕坦和马德拉斯土著士兵,廓尔喀族雇佣兵,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这时隆隆的礼炮声响彻印度帝国上空,军乐队高奏起“上帝保佑吾皇”的乐曲。


按照习惯,副王在加冕就职的场合应该穿戴华丽,言语不多。然而蒙巴顿却一反惯例,向所有参加典礼的英国人和印度人发表了讲话。他说,“我所担任的不是一个常规的总督。英王陛下政府决定在1948年6月以前移交权力。因为必须制订出新的宪法、解决许多复杂的管理问题,因此在未来几个月之内必须达成协议……我对我的任务的难度不抱任何幻想。我需要尽可能多的人的最大善意。我今天为印度请求这种善意。


毫无疑问,蒙巴顿获得了印度各界领袖的好感。当然,这种好感并不完全取决于他结束英国统治的决心,在更大程度上来自于蒙巴顿和夫人不同于以前那些印度副王的、与印度各界人士打交道的独特方式。埃德温娜不仅拥有极其完美的身材、非凡而令人倾倒的魅力,而且思想同丈夫一样自由、开放,没有任何种族、肤色或种姓偏见。她到印度之后,不仅在社交方面支持丈夫,而且更为直接地参与到印度的社会活动中去。在骚乱发生时,她以惊人的勇气出现在骚乱地区,并独自前往医院和避难所慰问。埃德温娜还访问医院、学校、机关和红十字中心,赢得了印度各界人士的信赖和敬爱。不过,由于她和尼赫鲁之间的来往过于亲密,两人的一些私人书信中还流露出爱意,因此引发了一些猜测。但是,两人都是万众瞩目的公众人物,就像二战中美国总统罗斯福与流亡美国的挪威王太子妃玛塔公主的关系一样,这种感情牵绵只是精神上的爱慕。


与此前的内阁使团一样,蒙巴顿到印度后就开始与各当派的政治领袖会谈。但是与内阁使团不同的是,他把会谈对象集中在真正的实权人物、比如尼赫鲁和真纳身上。他在会谈初期很少直奔主题,而是先从生活方面的细小事情着手,以消除对方心理上的障碍。他后来对这段时期的谈话做了这样的描述:“……我从来不让房间里(与我谈话的)超过一个人。我也不让他们待的时间超过一小时。如果没有谈完,我就说好吧,我们下次再谈吧。在最初几天,我和甘地、真纳以及其他人进行破冰式的谈话,谈他们的生活和早年岁月。我与他们建立了某种亲密关系,因此他们来了之后就不停地谈话……”


尽管蒙巴顿心里没有忘记尽力维护印度统一的知识,但是经过4天的分别谈话,蒙巴顿对印度各党派的立场已经有了清楚的了解。此外各地省督发来的种族骚乱的情况使他对维护印度的统一不能持乐观的态度。蒙巴顿不顾个人安危,在暴乱的最危急时刻访问了白沙瓦,清楚地认识到整个次大陆仍然处于一种很危险的动荡状态之中。尽管孟买和加尔各答的种族骚乱似乎比他来之前少了一些,比哈尔省和阿萨姆省的局势也稍有好转,但是西北边境省和旁遮普省仍然动荡,在联合省,离德里20公里远的地方都有骚乱发生。


穆罕默德•真纳此时已经身患晚期肺结核,自知来日无多,因此一定要在生前看到巴基斯坦梦想的实现。4月10日,他向蒙巴顿表示,他永远不会考虑任何使印度保持统一的权力移交方案,并要求蒙巴顿尽快制订出细节,将11个省中的5个(西北边境、旁遮普、信德、孟加拉、阿萨姆)划出来成立巴基斯坦国,否则的话就会爆发全面的内战。在这样的最后通牒下,蒙巴顿只能默认穆斯林联盟的巴基斯坦要求。


不过,蒙巴顿还没有完全放弃维护印度统一的希望。他所采取的策略就是,虽然接受成立巴基斯坦的要求,但也利用真纳本人“多数民族对少数民族实施暴政”的逻辑,坚决指出真纳所要的“大巴基斯坦”的不现实性。他要使真纳得到的是一个把印度教徒占多数的阿萨姆、东旁遮普、西孟加拉和加尔各答分割出去的“小巴基斯坦”,这是真纳所不愿意接受的、也是很多人认为行不通的。蒙巴顿希望通过给真纳一个“虫蛀的巴基斯坦”、“行不通的巴基斯坦”,来迫使他回到内阁使团方案的框架下,享有一个虽无其名但有其实的“大巴基斯坦”。他还不断向真纳描绘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印度所能实现的美好蓝图:4亿不同种族和信仰的人民,维系在一个联合政府统治之下,凭借日益增强的工业化带来的经济势力,将作为亚洲和东方最进步的独立国家在世界事务中发挥巨大的作用。蒙巴顿还对真纳说,他还梦想像甘地建议的那样,由真纳担任中央政府总理,并由他领导一个包括5省在内的、享有完全自治权的“大巴基斯坦”,唯一的代价是接受小而虚弱的德里中央政府对国防、交通和外交事务的控制。真纳对此回答说,没有什么比看到这样的统一能带给他更大的快乐,但他要的还是完全独立的巴基斯坦。如果不能是大巴基斯坦,那么“虫蛀的巴基斯坦”也好。否则的话穆斯林将诉诸武力来寻求独立。


4月10日与真纳谈话之后,蒙巴顿知道印度的分裂已经不可避免,此时面对内战的威胁,国大党也修正了他们的态度,放弃了成立统一的印度的构想,转而同意让一个“虫蛀的巴基斯坦”独立。蒙巴顿的行政班子开始制订印巴分治计划,即《蒙巴顿方案》。5月13日,蒙巴顿将拟好的方案发给印度临时内阁讨论。蒙巴顿方案的内容包括以下几点:印度次大陆独立之后,英国对印度的统治权将移交给印度自治领。如果穆斯林占多数的地区希望单独建国,则可以建立一个单独的巴基斯坦自治领。在实施分治前,有关地区的各省(即拥有大量穆斯林人口的5个省)都需要就归属问题举行投票表决。孟加拉省和旁遮普省可以拆开后并入印度和巴基斯坦,也可以作为整体分别加入印度或巴基斯坦,或者作为独立的国家单独存在。信德省、西北边境省、英属俾路支斯坦和阿萨姆省锡尔赫特县也通过投票自行决定参加哪个自治领。蒙巴顿方案没有指定各土邦国的前途,而是让其自行决定。6月3日晚上7点,蒙巴顿在全印广播电台发表讲话,阐述了英国政府战后对印政策的一贯主张以及国大党与穆斯林联盟之间的分歧,然后带着遗憾的语气,全文宣读了《蒙巴顿方案》的内容。艾德礼首相在英国夏令时晚上9点也在英国广播公司宣读了方案全文。根据蒙巴顿方案的精神,印度制宪会议拟订了《印度独立法案》,将印巴分治的原则变成了法律。


虽然印巴分治方案被冠以蒙巴顿的名字,但实际上更应当被称为“甘地方案”,因为是甘地建议英国政府将对未来的选择权留给印度人民自己的,也是他告诉英国人,他们应该尽快离开印度并移交权利,最迟不超过1948年年底。甘地事后痛苦地向蒙巴顿承认,虽然国大党没有要求印度分治,但是(穆斯林)人民要求它,而国大党感受到了人民的意愿,“他们(国大党领袖们)作为国家的代表,不能违背公众的意愿,他们的权力来自人民。”甘地的这番讲话使后人不能把印巴分治及分治后的灾难归咎于艾德礼政府或蒙巴顿,因为艾德礼政府虽然力图让印度次大陆作为统一的国家独立,但最后也是因为顺应印度人的意愿而实行分治政策的。



1947年,印度独立运动领导人与蒙巴顿勋爵在边境问题上达成共识,同意了英国印巴分治的方案,英属印度自此变成两个国家。


左起分别为印度总理尼赫鲁,伊斯梅公爵,印度总督蒙巴顿以及日后的巴基斯坦第一任总督穆罕默德·阿里·真纳。


这里必须再次说明的是,内阁使团方案也好,蒙巴顿方案也好,都不是由英国政府单方面炮制并指定强加于印度人民身上的方案,而是作为宗主国、在听取各方面政治意见后提出的、关于未来印度政治体制的仲裁意见。是否接受这些仲裁,则完全出自印度人自己的意见。内阁使团方案就是由于穆斯林联盟拒绝接受而破产的,国大党拒绝接受分治这种情况在理论上也是可能发生的(不过后果就是印度次大陆的全面内战,如果英国将统一的印度强加到穆斯林头上,后果也是一样)。一些“历史学家”一直声称蒙巴顿方案是为了给前殖民地“留下点隐患”,是“符合前宗主国利益的”,同时“还满足某些不甘退出殖民地的英国人以幸某种灾乐祸的快感”,事实上,如果英国不提出任何政治协调方案,并且不负责任地在几个月内完全撤出在印度的所有英国军队,将次大陆抛给互相敌视的国大党和穆斯林联盟以及其他众多政治力量,完全放任几亿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互相屠杀,倒是更能给殖民地留下隐患,也更能给“某些不甘心退出殖民地的英国人”带来“幸灾乐祸的快感”,以证明印度不能没有英国人的统治。


归根结底,那种“埋下隐患”的理论不过是政治狂热时代那种公式化的政治理论的孑遗,即“老牌帝国主义国家” 无论做出什么事,都必然是反动的、别有用心的、耍阴谋诡计的,与此相反,“苏联老大哥”或者稍后“越南同志加兄弟”做的一切举动则必然是友好的、诚心诚意的、出于纯洁友谊的。


艾德礼内阁在印巴分治问题上采取负责任态度的另一个例子是对土邦问题的处理。在英国征服印度时,由于历史上的原因,留下了大大小小700多个土邦,后来因为邦主绝嗣、领地被英国接管等原因,到1947年时还剩下565个。这些土邦大小不一,大者如海德拉巴、克什米尔、迈索尔和巴罗达,其疆域、人口和财富与一些欧洲国家不相上下,小者则只有几公顷的土地。有400多个土邦的面积不超过30平方公里。印度的土邦主是一个奇特的集团,既有荒淫奢靡到无耻极点的暴君,也有关心平民疾苦、提高妇女地位、甚至实行免费教育和为贱民阶层利益奔走呼号的开明君主。既有财宝无数的稀世巨富,也有家产微薄、收入不如孟买街头小贩的寒酸君主。不过,20世纪初的一项统计材料表明,印度的每个土邦王公平均拥有11个封号,5.8个女人,12.6个孩子,9.2只大象,2.8辆私人专用火车车厢,3.4辆劳斯莱斯牌汽车以及22.9只被打死的老虎。土邦王公们组成了王公议院,在印度帝国形成了除总督府、立法会议和内阁之外的第四方势力。他们同英国签署条约,承认英王的最高统治权,并承担形式不一的义务(主要是提供兵员,二战卡西诺山战役中的印度部队就是斋浦尔土邦的士兵),英国也对其承担协助其抵御外来侵略和镇压内部叛乱的义务。土邦的领地不是英国领土,土邦的臣民也不是英国的臣民。


如果英国真要为独立后的印度埋下隐患,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印度独立的机会,让这500多个土邦附庸国也彻底独立。英国有足够的法理依据来这么做。《印度独立法案》的发表意味着,一旦新印度独立、老印度帝国消亡,当初土邦王公在签订保护条约时让给英王兼印度皇帝的最高主权就已经归还给土邦主了。英国只需要承认其独立就可以了。这将把印度次大陆变为动荡不安的第二个巴尔干半岛,同时为英国继续插足干涉印度事务留下借口。要知道,像海德拉巴这样的土邦,面积大于英国(本土),人口多于加拿大,盛产钻石和宝石,1947年的财政收入可以与比利时相比。而且海德拉巴拥有一支由飞机和大炮武装起来的庞大军队,在独立之后完全可以立足。此外海德拉巴的土邦主是强烈亲英的。


但是,事实上。英国在土邦问题上采取的却是与所谓“帝国主义阴谋”截然相反的做法。艾德礼内阁明确表示,希望各土邦选择加入印度或巴基斯坦,并为此做了大量劝说工作。土邦主们对蒙巴顿方案和英国的表态表示失望,他们希望继续保持自己的独立地位,一再要求英国允许它们以自治领的身份留在英帝国之内。真纳出于削弱印度的考虑,也欢迎给予土邦独立国家的地位。但是英国的态度非常坚定,在《印度独立法案》发表之后的几个月里,蒙巴顿对印度的565个土邦做了大量劝导工作,劝其加入印度或巴基斯坦(国大党只留给蒙巴顿6个可以加入巴基斯坦的土邦“ 名额”)。


南亚次大陆的土邦分布(1935)


7月25日,蒙巴顿在印度王公议院最后一届大会上亲自向王公们宣布历史为他们安排的命运。蒙巴顿告诉他们,国大党许诺保持王公的尊号、勋位、以及保证土邦国的自治权(只有国防、外交和交通三项权力交给中央政府)。他强调指出。任何诉诸武力之举,结果只能导致流血事件,招致一场灾难。“你们要放眼未来,请你们想象一下印度和整个地球十年以后的壮丽图景,因而你们必须理智行事。”蒙巴顿演讲完毕,然后邀请与会者提出问题。某些问题使他感到大为惊愕,令人啼笑皆非。在这决定其命运的重要时刻,少数王公的忧虑显得离奇古怪,荒诞不经。副王不禁自问,这些王公及其首相们究竟是否真正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性。一位王公担心,究竟他能否继续在其王国内享受狩猎老虎的特殊权力。另一位王公无所事事,在这关键时刻动身前往欧洲,悠然自得地出没于各国的娱乐场和夜总会。他的宫相在会上发言说,由于王公缺席,他不知道究竟如何表态。


蒙巴顿思量片刻,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个作为镇纸用的大玻璃球,煞有介事地装出一副东方占星家与冥间联系的神色,把玻璃球在手中转来转去,然后高声说道:“现在我要向这只水晶球求教,然后回答您的问题。


蒙巴顿皱眉蹙额,双眼充满神秘莫测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圆球。漫长的10秒钟过去了,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着整个会场,只有脑满肠肥的王公们的喘息声不时打破沉寂。在印度,占星术从未被人漠然视之,王公和大君们对它尤为笃信不疑。


“哎呀!”蒙巴顿喃喃自语,面部表情滑稽可笑,仿佛一位招魂巫师刚刚从苍穹中返回尘世。“我看到了您的君王,他坐在游船的操纵台前。他对您说……他对您说,‘请您签署加入证书吧。’”


在次日晚上的宴会上,蒙巴顿再度以恳求的声调向王公们致词说:“当今之日,你们正处在一场革命的前夕。不久的将来,你们会失去君权。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但是,我恳请你们不要步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后的法国贵族阶层的后尘。请你们不要拒绝8月15日诞生的印度,新生的印度将需要你们……愿你们和新生的印度站在一起!


经过蒙巴顿苦口婆心的劝导,大多数土邦都与印度自治领签署了《加入协定》。有6个土邦加入巴基斯坦,其中5个土邦位于巴基斯坦境内,至于第六个的原因则与众不同。真纳的特工人员设法使米纳加德邦的土邦主相信,印度独立后采取的第一项措施,首先在于毒死他的爱犬,因而他毅然决定宣布,他的小小王国与巴基斯坦合并,虽然该邦地处印度领土之内。


只有海德拉巴、克什米尔、朱格纳特、博帕尔、印多尔等11个土邦在印度独立前夕还犹豫不决。但是迫于国大党发起的人民运动的压力,其中大多数土邦国在8月15日之前也都加入了印度。现在除了小小的朱纳加德土邦(该邦位于印度腹地,却想加入巴基斯坦,最后印度强行出兵将其吞并,穆斯林邦主流亡巴基斯坦)以外,只有克什米尔和海德拉巴的两位邦主自恃国土广大、人口众多、军队强盛,因此仍然妄图保持独立地位。


海德拉巴由穆斯林邦主(称为“尼扎姆”,Nizam)统治,他首先希望独立,如果这个目标实在不能实现的话,则加入巴基斯坦也可。但是其臣民有70%以上是印度教徒,他们希望加入印度。与此相反,克什米尔大君虔信印度教,如果不能保持独立的话,他宁可加入印度,而克什米尔的臣民绝大多数是穆斯林,希望加入巴基斯坦。


蒙巴顿已经连续6个星期每天工作17小时,此时已经身心俱疲,而且在法理上,他也无权强迫两个土邦主做出选择,因此只得将克什米尔问题和海德拉巴问题搁置下来。事实证明,地理因素在这里很重要。海德拉巴邦的领土完全为印度所包围,而且远离巴基斯坦,因此最后终于在1949年被印度政府强行出兵镇服。而克什米尔位于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既可以从印度得到援助,也可以从巴基斯坦得到援助,印度或巴基斯坦谁也没有办法完全控制或吞并这个土邦,因此这个遗留问题最终酿成了克什米尔争端。然而这件事情即使换成那些指责蒙巴顿此举是“有意留下一个创口”、“容易使英国日后容易对次大陆施加影响”的宣传家来办,恐怕也无法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由于克什米尔大君的顽冥不化,蒙巴顿确实是无比遗憾地留下了一个“创口”,然而他却消灭了另外564个更容易“使英国日后对次大陆施加影响”的创口。


《印度独立法案》公布以后,印度和巴基斯坦独立的工作就只有不到两个月的准备时间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将一个面积等于西欧、南欧、中欧总和的国家及其资产一分为二,其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事实上,这是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空前壮举。在世界史上,法学界从未审理过如此全面、复杂的离婚案件:为一个四亿人口的家庭分家、分配他们数个世纪以来在同一块土地上共同生活中积累起来的财产。


为使每个人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蒙巴顿吩咐在首都各办公室内悬挂一张别具一格的挂历,挂历的日期从 6月3日开始,至8月15日结束。犹如原子弹爆炸前的倒计时一样,每页挂历的日期下面标有“准备移交权力所剩的天数”。从6月3日至8月15日,一位穆斯林律师和一位印度教律师,每天以英国人灌输给他们的尊重法律程序和一丝不苟的精神,全神贯注地研究文件,解决分配四亿同胞的财产问题。一百多名助手划分为若干个委员会和小组委员会,负责向他们提供建议和主张。然后二人将决定呈送给副王主持的分治委员会,由这委员会最后批准通过。


国大党捷足先登,要求独占最珍贵的财产——“印度”的名称,拒绝以“印度斯坦”(Hindustan)命名新生国家的建议。它宣称说,因为巴基斯坦首先挑起分裂,所以它无权对印度的国名挑三拣四。


正像大多数“离婚”案件一样,财产和金钱问题引起异常激烈的争论。其中最棘手的问题涉及到英国撤离后的债权和债务事宜。几十年来人们谴责英国剥削掠夺印度。现在值此结束其辉煌一页之际,英国居然欠下印度十多亿美元的巨额的债务。此外,印度中央银行的现金存款达3亿英镑,巴基斯坦要求按人口比例分得其中的 25%,但印度只答应给5%。经过艰苦的讨价还价,两位律师最后终于达成协议,同意给予巴基斯坦17.5%的现金和银行存款,但是它需承担17.5%的印度国债。政府财产则按照20:80的比例在巴基斯坦和印度之间分配。


分配财产往往引起无休止的争论,有时甚至大打出手。某些官员想方设法捞取质地优良的打字机,而把摇摇欲坠的椅子留给对方。办公室变成了人声嘈杂的市场,平日文质彬彬、掌握数十万人的官员,现在相互争论,讨价还价:1个墨水瓶换1把水壶,1把伞架换1个衣架,125个大头针盒换1个痰盂……在拉合尔,英国警官帕特里克•里查负责为两名穆斯林和印度教徒部下分配财产。所有物品一分为二,包括护腿套、包头缠巾、枪支以及竹制警棍。最后瓜分军乐队乐器时,里查同样一丝不苟,不偏不倚,把—只小号和一把长笛分给巴基斯坦,而将一只大鼓和一对铙钹给予印度。最后仅仅剩下一件乐器。里查惶恐不安地看到,为了占有—支长号,两位昔日情同手足的部下居然扭作一团,各不相让。


分配图书同样引起激烈异常的争吵场面。整套的大英百科全书也按照教派原则—分为二,双卷归属某国,单卷为另一国所有。甚至字典也遭厄运,印度分得从A 到K的字母,其他字母属于巴基斯坦。如果某部著作仅仅存有珍本,那么须由图书管理人员出面仲裁,如书对某国最有用处,即分配给该国。不少博学多识,聪颖睿智的人竟然你推我搡,动手动脚,争相抢夺一本《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或者一本《呼啸山庄》。在所有印度帝国中央政府的财产中,仅仅酒类幸免一场争吵。不言而喻,印度教徒的印度分得各种酒类,而禁酒的穆斯林国度巴基斯坦得到一笔相应的现金。


某些财产的分配确实令人一筹莫展,头痛难办。印度内政部指出,“随着国家分治,目前教育部门的职责不得有所减弱”,因而该部的职员们断然拒绝分给巴基斯坦任何财产,即使是一瓶墨水或者一把铅笔刀。此外,全印度仅有一架邮票和钞票印刷机,然而它们是任何国家不可缺少的象征。印度人同样斩钉截铁地拒绝与其未来的邻国共同使用。穆斯林无奈,只好发行临时货币,在印度银行的钞票上打上带有“巴基斯坦”字样的印记。


勿庸置疑的是,分治也危及由120万印度教徒、穆斯林、锡克人和英国人组成的印度军队。鉴于分治初期这支武装力量在维持社会秩序方面所起的重大作用,蒙巴顿恳求真纳同意一年内不解散军队,将它置于对两国政府同时负责的英国最高司令的统帅之下。但是巴基斯坦之父态度坚决,拒不同意,因为军队是国家主权必不可少的象征。真纳要求,他的部队必须在 8月15日之前驻扎在巴基斯坦境内。


军队的分割最初看起来很简单,穆斯林归巴基斯坦,印度教徒归印度就可以了。然而这样就出现了混乱。一些来自印度的穆斯林不愿意去巴基斯坦,而愿意继续在新印度服役,同样,一些非穆斯林军人也将巴基斯坦视为自己的家园。最后,分割委员会按照30%归巴基斯坦、70%属于印度的比例原则将印度陆军一分为二。印度分得15个步兵团、12个装甲兵分队、18.5个炮兵团和61个工兵分队,巴基斯坦分得8个步兵团、6个装甲分队、8.5个炮兵团和34个工兵分队。随着军队的划分,一部崇高、光荣的历史宣告结束。海军的瓜分结果是印度分得全部登陆艇和32艘军舰,包括2艘护航驱逐舰、4艘炮舰、12艘扫雷舰、1艘护卫舰、1艘巡逻艇、4艘拖网渔船、4艘扫雷艇和4艘港口警卫艇,巴基斯坦分得16艘军舰。空军没有多少飞机可分,印度分得了8个中队,巴基斯坦得到了剩下的两个。


瓜分祖传家产之际,往昔的宗教旧仇宿怨再次发作。穆斯林要求拆除泰姬陵,将陵墓的砖石运往巴基斯坦,因为这座闻名遐迩的陵园是穆斯林莫卧儿王朝皇帝建造的。印度的婆罗门则认为,流经未来的巴基斯坦腹地的印度河应当属于他们所有,因为神圣的《吠陀经》2500年前产生于印度河之滨。


在这场瓜分家产的活动中最令人吃惊的事情是,在两个国家中,任何一方都居然毫无厌恶之感地要求继承长期统治他们的英国权力的象征之物。

历届副王乘坐的、装饰豪华的金白两色专用列车,曾越过德干地区的干旱平原,曾穿过恒河流域的肥沃谷地,现在这列专车归印度所有;作为补偿,巴基斯坦方面分得印度军队总司令和旁遮普省省督的官方专列。

在副王宫殿的马厩大院内,瓜分的对象是12辆四轮华丽马车。马车镶金镀银,鞍辔耀眼,坐垫猩红,象征至高无上的豪华生活和君临一切的王权,曾使印度臣民们为之倾倒,同时激起他们的反抗。历届副王,每个赴印巡幸的英国国王兼印度大皇帝,每个在印度作短暂停留的宫廷显贵,往往乘坐一辆双篷四轮马车,穿越帝国京城的宽广大道。6辆马车镶嵌黄金,其他6辆装饰白银。由于不能把它们拆散配套,因而最后决定,一个自治领享有金车,另一个只好分得银车。


为了确定马车的未来主人,蒙巴顿的副官、海军少校彼得•豪斯建议采用原始而奇妙的办法:


抛掷硬币猜测正反面


巴基斯坦保安部队的未来指挥官耶康布•汗少校和印度保安部队的指挥官戈文达•辛格少校站在一旁,彼得•豪斯少校将硬币高高抛向空中。硬币从空中落到庭院地面时,三人急忙俯身向前。


印度人纵声大笑,欣喜若狂。多亏运气,昔日帝国君王的镀金马车归属明天的社会主义印度的领袖们。


随后,人们一一瓜分鞍辔、马鞭、皮靴、假发和车马扈从的军服。转眼之间,最后仅仅剩下一件东西:


骑在副王的四轮马车前导马上的马车夫副手使用的银制小号。


年轻的英国军官思索片刻。不言而喻,这件乐器不能平分。当然他可以再次使用抛掷硬币的办法。但是彼得•豪斯自有良谋。他拿过小号对两位印度同僚说,


“你们清楚,我们不能把这只小号一分为二。我想,只有一个公平合理的解决办法,这只号由我保管。” 


话犹未了,他诡黠地一笑,然后把乐器夹在腋下,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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